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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灣是一個多民族的社會,小小的地域卻含蘊了數十多種語言,每一種語言互不相通,皆具特色。台灣本土語言主要有漢語和南島語,南島語系分高山族及平埔族,其中平埔族因為地理關係漢化得早,語言幾乎是消失殆盡;漢民族語言除了華語為標準語外,還有閩南語及客語。

  本文將探討台灣最具優勢的方言,台灣閩南語(以下簡稱閩南語),根據2008年中華民國年鑑統計,台灣人口約兩千三百萬人裡有73%的人使用閩南語,閩南語可以說是台灣除了華語以外的第二個優勢語言,根據文獻探討可以發現台灣各地閩南語方言具有一定的差異,而台灣閩南語是一個漳州話和泉州話的混合方言,沒有一個方言是純粹的漳或純粹的泉,台灣話把這種方言混合的狀態叫做叫做「漳泉濫」(tsiang-tsuân-lām)(洪惟仁,1992)。本文將透過方言比較分析新竹及台南地區的閩南語,探討兩地區的語音、音韻系統,了解兩地語言上的差異。

  在進行的步驟方面,本文擬從台灣閩南語漳泉方言比較分析為研究出發點,首先第二三節針對新竹地區新泉腔及台南地區的漳泉混合腔做詳細的探討,第四節利用台灣語言田野調查記錄課程之語料比較分析新竹及台南兩地區的閩南語方言差異,第五節為結論。

 

 

  筆者自小出生於新竹市最南端的香山區內湖里,參閱洪惟仁《新竹市志‧住民志‧語言篇》(1997)的調查,新竹地區的閩南人主要分佈在沿海平地,包括新竹市所屬的東區、北區、香山區及其以北竹北市、新豐,構成一個同安腔方言區,但新竹市南部香山散佈著一些講三邑腔(惠安、南安、晉江)的聚落,而所謂的三邑腔主要表現在遇開三的字念-i。譬如:煮tsi2、薯tsi2、魚hi5、箸ti7、豬ti1,這是惠安、晉江的口音,這明顯與新竹同安腔念煮tsir2,薯tsir5,魚hir5、箸tir7不同,因此洪惟仁、許世融及黃卓權(2008)將其修正為「香山區部分地區混居著一些惠安腔方言的人」。

  若以祖籍區別南北香山,汫水港溪可以為一界線,北香山主要世居居民祖籍為晉江,南香山則為惠安籍 (韋煙灶,1998;韋煙灶,2006),南香山因為較接近竹南,語音似乎有受些影響(韋煙灶、曹治中,200860)。

  新竹市香山區因為地處新竹市的最南方,分別受北邊新竹市區的老泉腔及苗栗縣竹南市漳腔影響,因此在腔調上的定位較混亂。簡言之,傳統的文獻大多都將新竹市香山區定位為老泉的惠安腔,而近年來因為漳泉濫影響,閩南語次方言的差別已與過往不同,全台灣因為受到閩南語的優勢腔影響而沒有所謂真正純正的漳腔或泉腔,因此洪惟仁(2010)文獻研究則將閩南語的次方言分為偏泉、偏漳及混和腔,其中偏泉區內的方言可以再分為老泉腔和新泉腔兩種,保留央元音的偏泉腔方言在論文中即歸類為新泉腔的方言,而按筆者的語感以及追尋至祖母的母語使用,皆已喪失央元音,因此本文將以新竹市新泉腔的定位來做方言比較與分析。

  洪惟仁《新竹市志‧住民志‧語言篇》(1997)的調查,將新竹市按不同地點各選取不同的發音人做語音調查,其中方言標本之十六,地理位置最接近筆者家鄉,且方言特色大多符合的標本的敘述,因此以此為備書,並輔佐自身及祖母的母語使用情況,完成筆者新竹新泉腔的語音分析。

  • 15個、母音8個,聲調8個。
  • ppʰmbtnltstsʰskkʰhg
  • aeiɔuəmŋ
  • ptkʔ
  • : 陰平(1)、陰上(2)、陰去(3)、陰入(4)、陽平(5)、陽去(7)中長的陽入調(8)
  • 5533332121535355243321(ʔ) 5353(ʔ)2121(ptk)5353(ptk) 21

 

 

  台南全台灣最早開發的城市,原為平埔西拉雅族的「新港社」部落的所在地,後來接連受外地政權如荷蘭人、漢人鄭成功、日本人統治,直至今,西拉雅族語幾乎完全消滅,僅剩部分文獻能參考。如今在台南最強勢的語言使用除了華語以外,即是閩南語。

  根據董忠司(2001)的文獻,其將台灣閩南語的次方言分為四種,分別是宜蘭的台灣漳州腔(通行腔)、鹿港的台灣泉州腔(海口腔)、台南的臺灣偏漳腔(內埔腔)還有台北的台灣偏泉腔,董忠司的研究將台南歸類為偏漳腔,這與洪惟仁(1992)文獻有所相異,洪惟仁將台灣閩南語分為三種:偏漳腔、偏泉腔、混合腔。其中因為台南市〈入〉字頭唸 l- ,很像泉州腔,不過〈薑〉韻又唸 iɔ̃,是漳州腔,因此將台南歸類為混合腔,所謂的混合腔多分布於台灣南部及東部各縣。南部包括台南縣、台南市、高雄縣、高雄市、屏東縣,東部包括花蓮縣南部及台東縣。

  簡言之,台灣南部是台灣漢人最早開發的地區,漳泉移民大抵泉州人靠海,漳州人靠內陸,但是漳泉比例相當接近,方言接觸頻繁,並且歷史悠久,因此漳泉口音混合得相當徹底,幾乎分不清是漳是泉。雖謂為混合腔,但各區仍有差異,如洪惟仁(2010:346)將閩南語的混合腔分為兩區,分別是台南漳泉混合區及高屏漳泉混合區,各具特色。因此本文將以台南漳泉混和腔的定位來做方言比較與分析。

  台南漳泉混合腔之語音分析將以筆者2016年於王本瑛教授的台灣語言田野調查課程研究裡的「台灣閩南語台南腔調查報告」為主,詳見附錄,語音分析內容如以下:

  • 15個、母音8個,聲調8
  • ppʰmbtnltstsʰskkʰhg
  • aiueɔəmŋ
  • ptkʔ
  • 陰平(1)、陰上(2)、陰去(3)、陰入(4)、陽平(5)、陽去(7)高短的陽入調(8)
  • 5533332121535355243321(ʔ) 5353(ʔ)2121(ptk)5353(ptk) 21

 

 

  1. 子音系統

  新竹新泉腔與台南漳泉混合腔基本上子音系統皆共15個,分別是ppʰmbtnltstsʰskkʰhg,詳見以下表格整理。

  由上表可知,新竹新泉腔的子音系統比台南漳泉混合腔在子音系統上是完全相同的,此與洪惟仁(2010)互相呼應,洪提出新泉音不分環境都傾向於:jl,而非如老泉腔擁有[j-]的語音;台南漳泉混合腔若按洪的理論在子音系統上應按情況發[j-][i-],但筆者於台灣語言田野調查課程裡的語料僅記錄到[l-]的語音,所以只以[l-]為其子音,排除[j-]

  另外洪惟仁(2010)也提到部分漳泉明顯但零星的變異,如「權」字,漳州唸kʰuan5,送氣,泉州唸kuan5,不送氣,送不送氣或鼻音有無等差別,礙於語料不足,所以在本文中暫不做此方面的討論。

  最後洪也指出子音[g-]的部分,所有老派方言都唸成[g-],但現代台灣的青少年,有一部分受華語影響,丟失了[g-],變成無聲母(洪惟仁2010:4-18)。此例套用在筆者身上完全符合,祖母的閩南語使用上保有[g-],而筆者幾乎已將[g-]丟失,例如你我的「我」,老派方言都會念[gua2],筆者則容易唸成[ua2];台語的「語」,老派念 [gi2],筆者念[ i2],從例子可以看出語言世代的差異也深深影響閩南語的各地的說法,內在漳泉優勢腔及外在華語的影響皆不容小覷。

 

  1. 母音系統

  漳泉腔在子音方面差別不大,但是在母音系統上有相當大的差異,張振興(1989)指出漳泉完全對應關性共有六種兩大類,一種是凡泉州腔讀[-o] [-ɔ]類韻的,漳州腔一律讀為[-ɤ][-ə]韻類;另一類是是泉州腔讀[-i][-uĩ]等韻的,漳州腔一律讀為[-iɔ̃][-uãi][-uẽ]等韻;部分對應關係則是泉州腔讀[-u][ĩ][-un]韻的一部分會在漳州腔分別讀[-i][-ẽ][-in]韻等,交叉對應關係則為[-e][-ue]的交叉,還有[-eʔ][-ueʔ]的交叉;另外有幾個字音差別不構成系統。而此規則也符合新竹新泉腔及台南漳泉混合腔的母音對應。我們以筆者的語感及台灣語言田野調查課程裡的語料來做分析,結果如以下:

  • [-o][-ɔ])、[-ɤ][-ə]);[-i][-iɔ̃],幾乎是逢遇到這幾個語詞的音,定有分別,交叉對應關係的語詞[-e] [-ue]也有很大的變異,其他部分礙於語料過少,或是已受強勢腔影響而互相融合皆趨向唸讀同一語音。

  可以發現台灣閩南語漳泉腔中母音的變異是其相當大差別,有許多的完全、部分及交叉對應的規則,更多的是不規則且複雜無系統的分布,若提及漳泉最大的差別且對應最有規則的韻類應是央元音韻類,這個韻類,老泉音保存了央元音的音讀,而新泉音和漳音已經變成非央元音了(洪惟仁,20104-18),筆者家鄉的閩南語腔調屬於無央元音的新泉腔,因此無針對此方面的比較及分析。

 

  1. 聲調系統

  我們先將新竹新泉腔及台南漳泉混腔的聲調以表格方式呈現,各為8組聲調,在聲調的數目上是一樣的。

 雖然在聲調的數目上新竹新泉腔與台南漳泉混腔是一樣的,但其實在聲調的調值上仍有些微的差異,根據洪惟仁(2010)指出台灣閩南語方言聲調的變相主要有三,分別是陽入本調(8)、陽平(5)變調、陰上(4)變調。其中陽入本調又分五種,分別是升調、高調、高降調、中長調以及中短調,洪將新竹新泉腔分類於高短調[30],台南則可以歸入南部的高短調[30],但若按筆者語感偏向將新竹新泉腔分類於目前北部最強勢的中長調[220],台南語調的分類則不變。

變調方面,主要有陽平(5)變調、陰上(2)變調的差別(洪惟仁,201010-4),但不管是陽平或陰上變調的部分,按筆者語感認為皆已趨向漳腔化,也就是在陽平變調的部分同陰平;陰上變調的部分唸高調。簡言之,新竹新泉腔與台南漳泉混腔在聲調的數目雖然同為8組,但陽入本調有中長及高短調值的差別,另外聲調的變調上則皆趨於強勢腔的變調規則。變調系統整理如下:

  本文探討台灣閩南語方言,針對新竹市新泉腔及台南漳泉混合腔做比較及分析,分別從文獻歷史背景開始敘述,再從其子母音、聲調系統做詳細的比對。

  台灣閩南語方言的分類上,以新竹市新泉腔而言,由於筆者家鄉位於新竹市最南邊的香山,因此在閩南語的腔別,同時受到新竹市區的老泉同安腔及苗栗竹南的漳州腔影響,而趨同洪惟仁(2010)的分類,為新泉腔。台南漳泉混合腔按台灣語言田野調查課程裡的「台灣閩南語台南腔調查報告」裡,由發音人的資料表裡顯示,發音人幾乎從小到大都在台南市生活長大,其母語(閩南語)幾乎未受到外地的語言影響而保有在地台南腔,而台南腔有很大的部分趨於偏漳腔,但因為部分語音仍有泉腔的特色,而將其歸類於漳泉混合腔。

  新竹新泉腔與台南漳泉混腔,在子音系統兩者沒有太大的差別,聲調系統僅新竹新泉腔的陽入調偏中長調,而台南漳泉腔的陽入調則偏高短調,變調規則趨同。母音系統為兩方言最大的差別,分別有數組規則及不規則的分布,規則的變化如[-i][-iɔ̃]這組,丈夫的「丈」,新竹唸 tiũ,台南唸tiɔ̃,不規則(交叉分布)則有[-e] [-ue]等組合,尾巴的「尾」,新竹唸be,台南唸bue;雞肉的「雞」,新竹唸kue,台南唸ke

  經過本文研究不僅得知新竹與台南的方言之別,也可以發現台灣閩南語在「優勢音」的影響下,慢慢趨於同化,若以簡單化原則說明,凡為一個音系裡讀有的音,如泉州腔的央元音為漳腔所沒有的,有可能學習者僅願意學習沒有困難的音,而排斥學習有困難的音讀,而共同有的音讀如iao等則被保留下來。台灣閩南語可以說是一個漳州話和泉州話的混合方言,沒有一個方言是純粹的漳或純粹的泉,這種「漳泉濫」的融合狀態,按洪惟仁(2010)其預測,隨著台灣交通、媒體愈通達便利,「台灣優勢音」這個南部「混合腔」將慢慢發展到全台灣。

  除了漳泉融合的議題外,還有的是世代的差異,儘管筆者從小由祖母帶大,但生活多使用華語的情況下,母語的流失仍然十分明顯,如閩南語的入聲或難發音的濁音[-g]等,在日常講話都常常丟失,雖然筆者有注意到此情況,卻無法抑止此情況的發生及惡化,連筆者算常講閩南語的都有此情況,其他青少年定是不用說,按此發展甚至能預測台灣閩南語在青少年的部分,詞彙使用只會越來貧乏,語法的部分將更往華語靠攏。

 

  • 參考書目
    • .1992.《台灣方言之旅》。台北:前衛出版社。
    • .1995.《漳泉方言在台灣的融合》
    • .1997.《新竹市志‧住民志‧語言篇》,新竹:新竹市政府。
    • .2002.《台灣閩南語方言調查研究計劃成果簡介》
    • .2010.《音變的動機與方向:漳泉競爭與台灣普通腔的形成》,國立清華大學語言學研究所博士論文。
    • .2013.〈台灣的語種分布與分區〉,《LANGUAGE AND LINGUUSTICS14.2:315-369
    • . 2008. 《新竹地區的語言分佈與民族遷徙》,國立中央大學客家學院客家語文研究所,第八屆國際客方言研討會。
    • .1989.《台灣閩南方言記略》。台北:文史哲出版社。
    • .2008.〈桃竹苗地區臺灣閩南語口音分布的區域特性〉,《地理學報》5349-83
    • .2001.《台灣閩南語的次方言》

 

 

編後記

  做完報告的時候還真的很想記錄一下這次做報告的心得,雖然老師上課說報告裡面不用放心得,不過就算是給自己一個心情的紀錄,老師如果不看也沒有關係。

  一直以來,對於我家鄉的閩南語腔調我都是抱著極大的興趣,每當出去外面玩,或是到外地求學後,都會有人跟我說:「欸!品怡,你講台語的時候有一個腔喔!你是哪裡人?」。因為一路往南部求學,所以我都說自己是北部腔,疏不知北部還有多少腔調是我有所不知道的,又如我們在上台灣語言田野調查的時候,教授按地理分類將新竹的閩南語分為老泉腔時,這沒有錯,新竹市的確是老泉腔分布的大宗,當老師以老泉腔ir的音來舉例時,我的確聽過隔壁村庄的人是這麼講台語的,不過我心底卻知道這似乎又不是那麼像我自己講的腔,這種感覺很奇怪,明明自己講的閩南語有泉腔的特色,如「斤」唸讀kin,卻又沒有泉腔央元音那最大的特色,心中充滿疑問,透過這個報告,我有如當起偵探一般,開始查閱文獻找尋家鄉的歷史的源頭。

  其實我大可以直接以我自己的語感去做這個報告,但我明顯知道自己對於漳泉腔的知識薄弱,如果沒有一定知識存在腦底,根本沒有一個底可以比較,但是當我文獻讀得越多,漳泉腔的概念在腦裡成形的時候,居然發生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就是我開始失去自身母語的語感,報告做得越多,我越是開始搞混一個詞彙到底是怎麼唸讀的,所以在當時我的解決辦法是:打電話騷擾奶奶,現在回想根本算不出奶奶被我騷擾多少次,不過我遇到的困難點不是奶奶不願意接受訪問,而是根本很難訪問!如果是單純問有母音差別的音那還好,只要問「煮飯的煮怎麼念?」或是問「你是念煮tsi飯還是煮tsu飯?」,但如果是問到聲調的時候根本考倒我跟奶奶了,「茶米跟袋米怎麼念?」或是「豬頭跟鋤頭怎麼念?」,一方面奶奶根本分不清我再問什麼東西,一方面是我太弱了不懂怎麼問,無限輪迴而且得不到結果的對話,現在回想起來還很想笑。

  寫這份報告的時候很興奮但也很痛苦,興奮的是我正在對於我長久的疑問進行抽絲剝繭地追查,而成果也慢慢呈現,痛苦的是我不斷地喪失語感,報告大概每打完一節,我就一定得休息一段時間,才可以繼續,我突然可以體會每次上課時那些發音人的感受了,喪失語感的時候真的需要休息一下。

  透過這個報告算是完成我長久以來的疑問,以後別人問我是哪裡的腔調時,我終於可以「理直氣壯」帶著有過文獻探討的知識回饋給別人!

 

2016.06.30陳品怡

於高師大研究生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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